滚瓜烂熟,其中的奇闻逸事也知道不少。“这还只是第三多啊?咱这一艘散客船就有近四成的人投名刺,换算到所有商船上,怎么也要有七八百人吧!每七年能请出山的商学弟子都没有这么多人呢!”老二又咋呼起来。“大哥,你这意思是前面还有两号人物?”老三是踏实做事的,登了船后就一直努力地了解这里面的规则事宜,八卦消息自然也在了解范围内。老大嗯了一声,“第二是一位丹阵符器的奇才,近三届的名刺最多的就是他了。”老四被说迷糊了,“哥你不是说他是这三届名刺最多的吗?那怎么只能算第二?”老大拿汗巾把汗拭去,“你要是算三届名刺加起来他铁定是第一了。可是单届算的话,他的名刺数在历届历史上就只能屈居第二了。”老三理解后说道:“也就是说有一人的名刺数是历届第一。”老大点了点头,“他活跃于世的时候老二十五岁,老五只有九岁,可你们一定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最小的老五道:“大哥你快说他叫什么,我看自己还记得不。”
李老大的三白眼空洞起来。他和那位年纪相仿,依稀记得那位出山之时正巧是他第一次登船,做学宫运输活计的时候。一个与自己同岁的少年有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少年的人生光辉万丈,就像太阳下一望无际的麦田,比金子还耀眼。他在逼仄的船舱里把写着少年名字的名刺揽在面前。名刺堆积着,每一片都写着对少年的渴求。那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少年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却连围绕着他的星辰都算不上。别人的十七岁和他的十七岁,错落地仿佛天和海的距离。他立刻对陌生的少年升起一种无与伦比的崇拜感。船只停靠在学宫码头后,他跑下了船想找到这名叫作郦御的同龄人,和他说说话,哪怕一句。可惜,他在学宫的海岛上游荡了好几天也没见到他。船只返航的那天晴空万里、海风腥咸。码头边送行的学生排着长龙,他们或奏琴箫相送,或吟诗歌践行,而粗俗的打小没读过书的他,根本品不到莘莘学子的离愁。他无聊地打发登船前漫长的等待时间,捡起石子向海里打水漂。海水澄澈,能看见海底的彩色珊瑚和游鱼,石子在海面上像精灵一般跃动,最后沉入海底冒出一串水泡。一个不来自他的石子被扔向大海,一次、两次、三次,扑通沉入水中。他疑惑地看向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少年。少年的头发只用光秃秃的木钗挽着,一些没挽住的长发贪爱地黏在他细长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白皙半透的肌肤,乌黑柔顺的头发,这些交织在一起,色彩竟然如此美丽。他已被惊艳地说不出话来,生平第一次因一个同性心跳加速。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先看过来,随后慢慢地侧过脸露出一双弧线极为优雅的眼睛。“这个似乎很有趣,您可以教教我吗?”嗓音清冷中带着柔和,海风被打下了两个度,再吹不起燥热。他几乎没有考虑什么,“可以……”说这话到现在也不后悔。少年笑了笑,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不论少年做什么动作,在他的眼里都成为美好的代名词。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不真实地仿佛庄周的梦。他教了少年很短的时间,少年便掌握了打水漂的精髓,打出了二十几连击的超远水漂。和少年相处的时间过得是那么快。“燕安,该走了。”少年的友人已来呼唤他上船。少年应下,转过来对他说:“谢谢。托您的福,御今天学会了很有趣的东西。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请您收下这个吧。”少年将一直别在腰带里的书递给他。他想读懂少年赠予的那本书——因为这个契机,他开始自学文字,也因为这个契机,他知道了书里面有如此多的宝藏,是一个人哪怕一辈子庸碌也可以去获得的宝藏。李老大严肃刚正的面容和缓下来。“他姓郦,名御,字燕安。与我同岁,是个很会打水漂的人。”年少时的崇拜随着阅历的增长变得不再那么露骨。他依然敬佩着少年,感谢他用一本书把他拯救出庸碌的泥沼。不论少年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解救了他是个不争的事实。如今的他已获得了许多宝藏,虽然一辈子从事着航海运输,大部分时间被困在逼仄的船舱里,可他的心却是海鸟,早飞出了帆船,飞进了书里广阔的世界。戴着白幕离的男人路过了打包纳英礼的舱室来到了甲板上。船只破开海浪航行在大海中央。远处的海面,似有宝石洒在了那里,不断闪动着粼粼波光。海天一线处,夕阳照海,红色的波涛起伏,晕着落日的影子,拉长,变形。这是真正的太阳,不再是法神盘坐的别日月营造的虚假表象。十年了,魔界的夕阳还是如此美丽。真实的光和热,真实的存在,真实的照耀。幕离下的脸由衷地勾起了唇角。花瓣般的唇弧狰狞地上扬着。它的主人正无比喜悦。“郦御,我想看一看大海。”构穗说过的话突然闯进了脑海。郦御上扬的嘴角抽搐着,笑得难看到极点。不能再想她了,都过去了。海风吹拂,掀起白色的帽裙。郦御强迫自己收敛扭曲的笑容,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构穗。就让我用仅剩的七十年代替你看过世间所有的海。还有江南的烟雨,西湖的断桥,你不是早就想看了吗?构穗,你都会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