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她是一点形象都没有,把毕生所知脏话都骂了个遍。
如果控制身体的是她,大概已经打了无数个滚,把自己弄成泥人了。
她不知道痛苦持续多久,直到薄南模仿人类摇摇晃晃站起,蹣跚走到洞中因为漏水,在下雨天蓄成的小水坑前,往下一看,果然浮现她所熟悉的妖王面孔,她才松了口气。
总算熬过去了,刚刚的感受她有生之年绝对不想再尝试一遍,实在太销魂。
在薄南仔细观察自己与人类外观看来有没有差异时,赖悦禎也跟着查看,当年那个她没机会认识的他。
分明五官轮廓相同,便是连身形体态都一般无二,但比起许久而后的薄南,这时候的他愣是温和活泼不少。
对人类长相没有概念,美观与否都比不上一团光球更合自己的心意,薄南没花太多时间看自己的新模样,很快就收回目光,神色尽是兴奋,快步往薄玥家前进。
按理,与薄南共情的赖悦禎本该受到他情绪调动,跟着期待躁动。
但莫名的,她心中频生不安,尤其是薄南在踏入村庄后,大多族人匆匆往一处奔跑,无暇顾及他这个生面孔时,那股焦虑更是到达顶点。
接着呈现在眼前的一切,也证实了她的直觉。
一路匆忙赶到薄玥家的薄南,先是发现她家门板大敞,露出里头凌乱倾倒的家具书本,走近一看,门后还滚着一地的新鲜食材。
很显然,薄玥是回到家后,被什么人袭击了。
心头大乱,无奈刚化完形,薄南身上没有多少力量,要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无法思考的头脑只知道不断催促他往前跑,到每一个他与她去过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的扑空,正当他徬徨盘算着还有哪边没去过,忽然一大股力量涌进体内──某个不好的预感,顿时窜进他脑中。
薄玥说过,她今天没事,不会去祭坛,族中其馀人没有这么大本事,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力量传送给他?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再不敢逗留,薄南扭身就往祭坛方向而去。途中,他与不少族人擦肩而过,从他们留下的隻字片语,拼凑出一个叫人不敢置信的真相。
「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对大巫?」
「你没听说吗?族中不少人都看到大巫家有一隻白色妖物,她从小就叛逆,会偷偷和妖物勾搭也不奇怪。」
「你们怎么知道是妖物?」
「大家都在说呀。之前大家遇到困难时,那隻妖物都会出现在他们身边,还以为自己躲很好,殊不知那一身白毛非常明显,大家早就发现了。」
「对对对!他一走我们做事就顺畅不少……你说,这是不是代表,那妖物是不祥之物?」
「嘶──没想到大巫居然会跟那种不祥妖物串通,肯定不安好心。」
「没错!一个不怀好意的大巫绝不能容忍,要是她惹怒神灵,让神灵迁怒于我们身上就糟了。」
「所以族长才决定把大巫抓去祭天?」
「能在最后用自己赎罪,已经算是族长开恩,对她很好了。」
祭天?白色妖物?
倒抽口气,薄南脚步渐缓,忽然不敢接近。
直觉告诉他,前面的一切,肯定不会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但凭藉心中最后一丝侥倖,薄南浑身发抖,还是迈开步伐,与逐渐远去的族人逆流前行,穿过貌似一片平和的绿意树林,远远向祭坛投过视线。
所见,不过被烧得乾净的木架子残骸,及被燻出焦黑痕跡的石塔祭坛。
他想见的人,成了一具骸骨,再也不会出现他想见的笑容。
当天夜里,巫族诡异地发现,本该西落的太阳滞留天中,一连七天七夜,不曾移动渐弱,似是要烧乾部落中所有阴暗不堪,无论族长如何和神灵祈祷都没作用。
他们不知道,祭坛内的神灵,已选择拋弃自己的身分,自堕成妖,不落的太阳便是一场专属于神灵的丧礼。
神之将落,馀暉尽洒,尔后便是无神的混沌降临。
忍过剥皮断骨之痛,薄南硬生生抽离灵魂中,属于从前巫族给予的信仰之力,再不愿意那股力量多于体内停留。
离开部落前,薄南本想报復巫族,但每每即将出手,又会想起薄玥对部落的喜爱怜悯,便无法动作。
心中煎熬,进退维艰。反覆悲痛之中,他最终抢走了薄玥的遗骸,在祭坛边落下一点瞬即蒸发消失的泪珠,便不再回头。
神灵本无泪。
泪流之际,便是动心坠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