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蹙眉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到一旁,她随手捡了件干净的布料擦干净身子,拾起散落在凌乱床榻上的衣物一件件穿好。离开之前,顾明月还不忘从袖袋中抖落出几两碎银子,她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一茬,随身带的银子并不多。没法,只能将全部银钱随手掷在凌乱的被褥上,先走一步。寒烟依旧躲在房间内闭门不出。顾明月隐隐感到有些怪异,但左思右想也只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心事,心情不好才不想见人,过几天兴许就好了。人的心思本就复杂。顾明月懒得多管,只觉得再过几日来探望他,他应该就好了,便先行回家去了。昏黄的日光透过红纱幔泼洒在斑驳的床榻上,满床锦被绣枕早已被翻卷得凌乱不堪,男人的绣鞋七零八落地歪倒在三尺之外。峦轻累极了,裹着被子迷迷糊糊想休息一会儿,又险些睡死过去。想起晚上还有堂会,他胡乱揉搓了把青丝,刚睁开眼便看到褥子上散落的碎银两。登时,峦轻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他掀开被子,忙将散落的银两拾起一看,掂量着拢共也不过五六两的碎银子。就这么点儿?峦轻并不死心,又趴在床上左翻右找,将本就不大的床榻都翻了个底朝天,却如何也找不出其他的东西了。等人整个冷静下来,男孩背靠在被他揉作一团的被褥上,深邃的眼眸紧盯着自己手心这四个碎银块出神。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他越看越觉得手中这几个比梅子还小的碎银块是顾明月刻意留下羞辱他的。他可是被她破了身子,难道就值这点钱?峦轻神情骤然阴郁下来,细长的五指缓缓收拢,将银子一把紧紧攥在手心,胸中只觉得越想越气,一时娇嫩的手心被碎银的棱角硌出红痕也不在意。他不顾自己赤裸的身子,几步冲下床,打开窗子将手中银钱狠狠掷了出去。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鼓声,伴随着街头巷尾传来的叫卖声和人们的谈笑声,这是坊市常有的景象。顾明月刚走到家,就遇见游管家从顾母屋子里出来,见她回来,忙上前道:“小姐留步,近些日子太忙,我险些忘了件大事。大人前日购置了邻家的宅子要修葺一番,做您的新房。如今正要动工,您可要去看看?”这事顾明月早知道,也不怎么上心,只摇头说:“诸事听大人们的安排就好。”这间新房是为顾明月的婚事准备的,顾母早几年就让游管家安排人和邻家商谈,只是前日刚谈妥。她的婚事定得早,楚家那位夫郎刚怀上楚云时两家的婚事就说定了。那时顾母和楚不闻同在翰林院当值,孤身在异乡又志同道合,自然而然就成了至交好友。当时楚家夫郎刚显怀,楚不闻就带人到奉天医馆中验明了肚中孩儿的女男。得知是个男孩,当即就跟彼时还在襁褓中的顾明月定了亲。不过这也只是口头约定。顾明月见顾母近些年和楚不闻走动渐少,两人在朝堂上的政见也时常南辕北辙,顿时也拿不准两家大人的意思。
到了院子,顾明月身上还有些黏腻便先去沐浴更衣,之后又到小书房看书。秩秩端着刚煮好的茶进来,将竹纹青釉的杯子放在顾明月手边,又从书桌上小心抽出两封信笺:“今日门房收了两封给小姐的信,成伯伯让我放在小书房,您看过了吗?”“唔,我没注意。”顾明月放下手中的书,从秩秩手中接过信笺。这两封信一封是署名白观风,白锦给顾明月寄信,时常借用他母亲的名字。如今虽然白观风早已过世,他也依旧不曾改。另一封的署名则是柳一,这倒让顾明月有些惊讶。她从云怀观回来,本是要去寻柳一的。可理智回笼后左思右想总觉得私会小寡夫说出去实在不太妥当,便搁置了。顾明月倒是有些好奇他会写些什么,便率先打开了柳一的信。打开信笺却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放了一张空白的信纸。好奇怪。她将信纸翻来覆去,上面真的一个字也没有。她想不明白便先放下,转而又去看白锦的信。信纸上照旧只有两句短诗,看诗中的意思倒不像是要约她出门,应当只是白锦向她卖弄文采的酸诗。顿时放心不少。再去看柳一那封信,顾明月心中大概有了些想法。既然信送入顾宅中,柳一应当是有话要对她说,信笺空白,难道是因为他……不识字?一个贫家男,确实很可能不识字……明日去当面问问便是。“小姐,大公子来了。”顾明月正想着,便被厌厌唤醒了。厌厌倒没在屋里,他在小书房外看小侍从们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瞧见顾宁进院子,便轻叩小书房外的菱格窗子报信。顾明月连忙收好信封,又抬头问秩秩:“也到晚饭点儿了,什么时候用饭?”“小厨房做了有一会儿了,应该马上就好,我去问问看。”秩秩忙要退下,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回身问:“大人今日带了些安西果脯回来,给各院都送了些,小姐要不先尝尝垫垫肚子?”“嗯,拿上来吧。”正说着,就见那边顾宁已经掀开冬帐进屋子。她这书是看不成了,还是尽早用饭尽早将顾宁送走为妙。顾明月也觉得无奈,这人的消息倒是一向很灵通得很。她一回来,他马上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