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喜山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房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躺在床上伸展身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后知后觉,自己已经不在逍遥宫了。以前在逍遥宫睡醒,她总是在下床第一时间看看窗外的树,估算睡着的时间。这一次,她也这么做了,走到房门边上。往外看去,山顶的景色宜人,正对住房,是连排的农田,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喜山没有睡得太久,仅仅一个夜晚,竟然扫去了之前所有的疲惫,身心舒畅。她的心情很好,看这天色,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人更显慵懒闲适。简单梳洗过后,喜山先是找到了在树上挂着的绿归。她对藏在阴影里的蛇再三嘱咐着:“这里人多,不要随便暴露在他们面前,这些人怕你。”绿归朝她点了点头,继续趴在树上,用尾巴够着树顶那颗小小的果子。喜山就用白练把那颗果子抓到手里。她握着果子,略显嫌弃地闻了闻:“肯定酸,这么小。”绿归伸出蛇尾,缠着喜山的手,想从她手上抢。喜山佯怒拍了拍蛇身:“刚说什么了?别闹,等下给你拿。”她离开绿归往人群处走。连年的大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种的地,现在还有粮食。喜山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以寺庙为中心,一侧的人们辛勤种地,趁着难得的晴天,争相晾晒瓜果。另一侧则闲散得多,围在挂着红绸的房间边上,挤得满满当当。流民不断聚集,人口本就密集,外加山上日子简单,难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纷纷挤在这里,好不热闹。有的人进到婚房,称赞昨天盛大的喜宴,有的人站在外面,聊着天气和收成。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桌子,坐在椅子上下棋。抑或者什么都不相干,就是站在那里,聊天,散步,看风景。还有人在吵架。人一多,就容易产生摩擦,喜山很是明白。她略感兴趣,走了过去,却见众人沉默下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见到喜山,就像约好了一样,架也不吵了,面色古怪起来。喜山觉得无聊得很,刚想骂上两句,却听到劝架的人适时喊了一声:“我们来让圣僧评评理。”喜山挑眉,看着人群中分出一人,折身回到庙中。过了好久,那人再次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袈裟的僧人。他朝着众人走来,不疾不徐,喜山肯定,弗妄看到了自己。但短暂的对视以后,他将视线移开,也没跟喜山打招呼,只是站在众人前方。“圣僧,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一改看到喜山的古怪神色,人们争先恐后地开口,你一句我一句的,喜山听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山上的地,都归寺庙僧人所有,僧人将土地借给流民,所有收成,都要在丰收时上交。每个种地的农民,能比其他流氓多领一倍的食物,所以很多人都在争抢这个机会。“赵四分的地那么好,他今年交的是什么啊?哪个人不是他的三倍?他要么平常偷懒,糟蹋庄稼,要么私藏收成,肯定总有一条!”
“真不是,我那地它有问题,它种不出来。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已经用了所有方法了,就是不行……”才又说上两句,两人作势又要再吵起来,喜山努力收敛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弗妄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用右手轻轻拨弄佛珠,“还请两位领贫僧去看看。”他的声音暂时止住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人群涌动,喜山跟着他们去看,穿过住房,穿越层层的农田,终于到达目的地。只一眼,她就愣住了。那块收成不好的土地,正闪着常人不可见的蓝光,和书上记载、她在逍遥宫看守的,孕育幽荧的冻土一模一样。喜山收回目光,转身在山顶快速奔走,前前后后、完完整整探查了一番,几乎将整座山翻了一遍,得出结论,只有这里一小块是这样的。但……已经够多了。逍遥宫的山顶,连年的阴湿,也只有这里的五分之一。如果用这块地种的话……喜山仔细搜查山顶每一处,没有漏掉一块地方,所以花了很长时间。天色渐晚,重新回到之前的土地边,过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喜山知道,弗妄肯定也能看出这块地的异常,给出公允判断,劝诫二人离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奇怪的是,他仍站在那里。远远的,喜山就看到他颀长挺拔的身影,红色袈裟,白色僧衣,在幽昧的蓝光之中,沉默晦暗地站着。喜山走到他面前,一开始没有说话。他也不讲,只是看着她。幽荧很快现世的狂喜,早在一寸寸搜查土地时冷却下来,喜山觉得有点难开口,或者说,她暂时不想开口。弗妄肯定知道的,他也知道她想做什么。既然知晓一切,又并没有开口,那弗妄就是在等喜山自己开口。如果她真的说了,告诉弗妄,这里的地能够孕育幽荧,她想用它复活师兄……喜山想,他会不会再次对她冷淡下来?她伸手拉了拉弗妄的衣摆。弗妄垂下眼睛,长久的等待中,他的眉梢落着月光,神情朦胧。“抱我。”弗妄抬眼。人群已经散去,天色将黑,但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田地之间。他们不知道弗妄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但寻常难以见到圣僧,多多少少会看上一眼,看看究竟要发生什么。只见弗妄和女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僧人俯身。他将青衣的女人抱入怀中,抱住了,抱稳了,随后缓缓往前走去。喜山伸出手圈住弗妄的脖子,展颜笑了笑,也指着前方,晴朗的夏日,山下底雾气尽除,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灯火。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