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万历。
六月十六这日,天子即下诏,罢中极殿大学士高拱。
此事是在六月十六日大朝上发生,当时群臣入内,高拱控诉冯保数条罪状,但冯保已与张居正联手,被逐之人于是变成了高拱。
一代首辅竟以这种方式结束政治生涯,朝堂上众官员都未曾想到,但自隆庆帝驾崩那一刻起,高拱这首辅就注定当不长久,他在内阁中虽有高仪相助,然而天子、司礼监及张居正都不容他,即便他仍占着首辅之位,日后行事必然也多受掣肘。
这世上再无人能如隆庆帝一般包容他。
高拱之所以能赶走陈以勤、赵贞吉及李春芳、殷士儋,并非他多么擅长政斗,只是天子偏向于他,他一开始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穆宗皇帝去世时的场景朝臣们都有耳闻,说是天子握住高拱的手,将新君及天下托付于他,张居正虽在一旁,天子却仿佛未曾看到他一般。
毕竟张居正嘉靖四十三年才
任裕王讲读,而高拱嘉靖三十一年便入裕王府为讲官,此时庄敬太子已过世两年,裕王却仍未被立为太子,朝中议论纷纷,裕王甚至不得不给严世蕃送礼,当时高拱始终护着裕王,君臣之间的情谊非常人可比。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庆帝既已过世,高拱就不得不退出朝堂了,张居正则顺势由次辅晋升为首辅,天子年幼,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又与他穿一条裤子,可谓内外一把抓,张居正的权势自然在此时升至巅峰。
因张居正升了首辅的缘故,柳贺这帝王师的含金量立刻下跌了五成,官场中人人皆知他得罪了张居正,虽然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柳贺在诰敕房遭张居正冷待一事早已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翰林院这边,几位上官及同僚待柳贺倒是如旧,张四维却颇有几分不阴不阳的,口口声声器重柳贺,说出来的话却叫柳贺听着不太舒服。
柳贺并不十分在意张四维的看法。
在高拱罢相一事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张四维。
众所周知,张四维是高拱器重的能臣,他能自翰林院一路升至吏部左侍郎,自是少不了高拱的提携,眼下高拱已经回家,张四维却仍安安稳稳地待在詹事府官位上。
此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以不忠十事抨击高拱,就提到过张四维贿赂高拱一事,之前高拱更是为他寄走了殷士儋,朝臣们都知晓两人有多亲近。
因而此时,朝中便不断有人猜测,张四维何时滚蛋?
也有人偷偷在传,说张四维吓到屁滚尿流,私下里已送过数次礼给张居正了。
这传闻无凭无据,柳贺却觉得很像真的,他虽不是十分了解张四维的为人,却觉得这事对方能干出来。
事实上,此后张四维能入阁拜相,也是因为走了李太后的路子。
总之,张居正当了首辅,高拱一手提拔的高仪就吓到因病逝世了,之后张居正便提拔吕调阳入了阁,任文渊阁大学士,此时内阁中只张居正、吕调阳二人,张居正可谓大权在握,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
对于柳贺来说,隆庆六年的六七两月过得极快,朝中诸事与他关联虽不大,但柳贺在翰林院中仍受到了一些波及。
张居正既晋了首辅,便有人说,柳贺这日讲官的日子可能就不稳了,眼下天子还未重启日讲,日讲官的人选似乎也在斟酌之中。
“柳泽远也是运道不好,若不是得罪了首辅,凭他首辅门生的身份,还不是想任讲官便任讲官?”
这些声音柳贺也能听到,不过他心态平和,并未将这些扰人之言放在心上。
与他同期入翰林院的张元忭、邓以赞都劝柳贺,让他去张居正那边服个软,张居正眼下得了势,京官外官无不极力讨好,柳贺是他的门生,本就低他一头,去服软更容易些。
“我倒觉得,泽远做事全凭本心,你想去便去,不要理会旁人如何说。”
酒楼里,柳贺、唐鹤征和吴中行三人聚在一起,柳贺神色与平日差不多,全然没有正被打压的憋闷。
准确地说,张居正其实没有打压他,至少柳贺心中不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隆庆二年的翰林大多仍在修史,他受隆庆帝偏爱,已经任过半月的东宫讲官,何况张居正此前阻拦也是有凭据在,按翰林院论资排辈的规矩,升日讲的应当是柳贺的前辈翰林,就算张居正不提,别的官员也会提的。
张居正眼下升任首辅不久,事务想必十分繁忙,柳贺估计对方也挤不出时间来对付自己。
只不过官场上的事并不能简单用好恶来形容,此时京中已经有自己得罪了张居正的传闻出来,那么无需张居正动手,自有人排着队给新任首辅大人解决麻烦。
“两位仁兄不必为我
担心,咱们不是来喝酒热闹一番的吗?”柳贺看向唐鹤征,“元卿兄似乎瘦了许多。”
“元卿这段时日着实是忙。”吴中行道,“我上他家几回,他家人都说他不在。”
穆宗皇